陌生人的情书

时间:2022-11-20 18:23:03 作者:壹号 字数:11000字

  我家邮箱上的锁有点问题,所以信箱常常锁不牢。下班回家时,看见邮递员给我写的“情书”:“请一定要把信箱锁好。作为一个邮递员,我不能给没有锁牢的信箱送信。”最后一句让我微笑,因为它不但有善意的提醒,还有很强的责任心。

  陌生人的情书刚学开车的时候,我的路考得了满分,却被考官在停车场扣了1分,然后他说:“你好像不太会停车。”就这么一个小小的缺点,就让我在以后的日子里得到过很多陌生人写的“情书”。

  有一次,在一个超市前的停车场停车,大概是和另外一辆车的距离太近了,购物回来雨刷上就挂了一封粉红色的纸签:“孩子,你应该到驾驶学校重新学习一下停车。”还有一次怕上课迟到,匆忙间把车停得跨了两个车位。下课后就看见车窗上贴了一个便条:“你应该让爸爸妈妈送你上学,因为这么开车非常危险!!”这大概是出自一位教授的手笔,两个惊叹号看起来像教授们习惯高挑的眉头。最长的一封“情书”来自一个朋友的邻居,我在去朋友家的时候,把汽车停在她邻居家的车库门前了。几个小时以后出来,看见车窗上有一封信,上面把时间地点,怎么回事,他们如何生气全写了一遍,原来我把他们的车库门堵住了,所以他们写了满满一页纸:“如果你下次再这样停车,我就要叫拖车来了。”虽然是这样生气,他们还是愣让自己的车从草地上倒出来,大概是卡车,草地上都压出两条长长的印子。那次真的让我不好意思了很久,心里知道这家人的善良,以后停车就小心多了。

  在加拿大住久了,发现他们对陌生人表达感情毫不羞涩。除了在街道上行走,那些路人互相问好之外,我还收到过水暖工的留言卡,收到过邻居阿姨的小纸片。在一个收银台前,我曾收到一个女子送我的一朵玫瑰花,因为我称赞她的奶油色玫瑰太漂亮了,而她说她把最后的一束买走了,就送了我一朵。

  有时候在路上行走,像我这样马大哈的人会常常被陌生人拍肩膀:“你的书包带子开了。”或者,“你刚刚从口袋里掉了一张纸片。”

  有一次天色已暗,我开车在十字路口等信号灯时走神,突然车窗被轻轻敲打,一个中年男子正俯下身隔着车窗冲我做手势。我迟疑地摇下车窗,他说:“小姐,这个路口不可以左转,如果你要上那条回城的高速路,要在下个交通灯那里左转。”我这才诧异地发现,我在等的时候一直打着左转信号灯;而他来自与我并排的另外一条车道的那辆车,大概是冲我比画了半天,发现我没有反应,才下车敲我的车窗。我赶紧感谢,他又说:“天晚了,小心开车。”

  他回到自己的那辆敞篷车的时候,绿灯已经亮了。我看见坐在副驾驶位上的中年女子微笑着转身抱着他长长地亲吻。我理解那一吻的意义,她是说,亲爱的你太好了,不然那个单身驾车的女孩就要走错路了。

  其实那些写给陌生人的小纸片,对陌生人的小提醒是给爱人最好的“情书”。因为他们知道,这样善良的人,在陌生人遇到困难的时候都会伸出援手,在爱人遇到困难的时候更会挺身而出。

  我会爱上在邮局手里抱着一大包信件还给一个女士开门、公交车上自己拎着旅行箱还给老爷爷让座的男人,因为我曾经在路上收到过那么多人爱护的“情书”。

  每天下班,鲍比和女友丽莎都会结伴穿过纽约的中心公园,有说有笑地回家。鲍比注意到,一位衣着破烂的乞丐总是坐在公园的板凳上,静静地望着对面的豪华宾馆,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。他好奇地走近乞丐:“请原谅,我真不明白你为何每天都能如此开心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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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站在锅前负责炸的是位年轻姑娘,她手持一双长长的竹筷,不失时机地翻动着油条,将够了火候的成品夹入锅旁那用来控油的钢丝笸箩。当年油是珍贵的,控油这一关就显得格外重要。她用不着看顾客,只低垂着眼睑做着属于自己业务范围的事——翻动、捞起,但她的操作是愉快的,身形也因了这愉快的劳作而显得十分灵巧。当她偶尔因擦汗把脸抬起来时,我发现她长得非常好看,那新鲜的肤色,那从白帽檐下掉出来的栗色头发,那纯净、专注的眼光,她的一切……

  在我当时的生活中,她几乎就是美丽的代名词——一种活生生的可以感觉和捕捉的美丽。她使我空荡的头脑骤然满当起来,使我决意要向着她那样子美好地成长。以后的早晨,我站在队伍里开始了我细致入微的观察,观察她那两条辫子的梳法,她站立的姿态,她擦汗的手势,脚上的凉鞋,头上的白布帽。当我学着她的样子,将两条辫子紧紧并在脑后时,便觉得这已大大缩短了我和她之间的距离。

  后来我们搬了家,不能再光顾那家小吃店了。又是一些年过去,我又一次光顾那家小吃店。记得是秋天的一个下午,我乘坐的一辆面包车在那家小吃店前抛锚。此时,门口只有一只安静的油锅,于是我走进店内。我看见她独自在柜台里坐着,头上仍旧戴着那白帽,帽子已被油烟沤成了灰色。她目光涣散,不时打着大而乏的呵欠,脸上没有热情,却也没有不安和烦躁,就像早已将自己的全部无所他求地交给了这店、这柜台。我算着,无论如何她不过40来岁。

  下午的太阳使店内充满金黄的光亮,使那几张铺着干硬塑料布的餐桌也显得温暖、柔和。我莫名生出一种愿望,想告诉这个坐在柜台里打着呵欠的女人,在许多年前我对她的崇拜。

  “小时候我常在这买 子。”我说。“现在没有。”她漠然地告诉我。“那时候您天天站在锅前。”我说。“你要买什么?现在只有豆包。”她打断我。“您梳着两条又粗又长的辫子,穿着白凉鞋……”“你到底想干什么?”她几乎怪我打断了她的呆坐,索性别过脸不看我。“我只想告诉您,那时候我觉得您是最好看的人,我曾经学着您的样子打扮我自己。”

  “嗯?”她意外地转过脸来。面包车已经修好,司机催我上车。我匆匆走出小吃店,为我这唐突的表白寻找动机。但我忘不了她那终于转向我的脸。我多么愿意相信,她相信了一个陌生人对她的赞美。

  不久,当又一个新鲜而嘈杂的早晨来临时,我又乘车经过这个小吃店。门前的油锅又沸腾起来,还是她手持竹筷在锅里拨弄。她头上又有了一顶雪白的新帽子,栗色的卷发又从帽檐里滚落下来,那些新烫就的小发卷儿为她的脸增添着活泼和妩媚。她以她那本来发胖的身形,正竭力再现着从前的灵巧,一种更成熟的灵巧。车子从店前一晃而过,我忽然找到了那个下午我对她唐突表白的动机:因为一份陌生的感激,唤起了她那爱美的心意。那小吃店的门口该不会有“欢迎卫生检查团”的标语吧?我庆幸我的车子终究是一晃而过,我坚信愿意坚信的:她的焕然一新是因为听见了我的感激。

  当你克服着虚荣走向陌生人,平淡的生活里处处会充满陌生的魅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