深怀恐惧的平凡人生

时间:2022-11-20 20:09:44 作者:壹号 字数:11933字

  “如果在30岁以前,最迟在35岁以前,我还不能使自己脱离平凡,那么我就没戏了。”

  “可什么又是不平凡呢?”

  深怀恐惧的平凡人生“比如所有那些成功人士。”

  “具体说来?”

  “就是,起码要有自己的房、自己的车,起码要成为有一定社会地位的人吧?还起码要有一笔数目可观的存款吧?”

  “要有什么样的房,要有什么样的车?在你看来,多少存款算数目可观呢?”

  “这……我还没认真想过……”

  以上,是我和一名大一男生的对话。那是一所比较著名的大学,我被邀做讲座。对话是在五六百人之间公开进行的。我觉得,他的话代表了不少学子的人生志向。

  我明白那大一男生的话只不过意味着一种“往高处走”的愿望,但我觉出了我们这个社会,我们这个时代,近十年来,一直所呈现着的种种文化倾向的流弊,那就是——在中国还只不过是一个发展中国家的现阶段,在国人还不能真正过上小康生活的情况下,中国的当代文化,未免过分“热忱”地兜售所谓“不平凡”人生的招贴画了。

  而最终,所谓不平凡的人的人生质量,在如此这般的文化那儿,差不多又总是被归结到如下几点——住着什么样的房子,开着什么样的车子,有着多少资产,于是社会给予怎样的敬意和地位。倘是男人,便娶了怎样怎样的女人……

  上个世纪二三十年代的中国,也盛行过同样性质的文化倾向,体现于男人,那时叫“五子登科”,即房子、车子、位子、票子、女子。一个男人如果都追求到了,似乎就摆脱平凡了。在七八十年后的今天,这一倾向仿佛渐成文化的主流。这一种文化理念的反复宣扬,折射着一种耐人寻味的逻辑——谁终于摆脱平凡了,谁理所当然地是当代英雄;谁依然平凡着甚至注定一生平凡,谁是狗熊。

  一点儿也不夸大其词地说,此种文化倾向,是一种文化的反动倾向。在这样的文化背景下成长起来的中国下一代,如果他们普遍认为最远35岁以前不能摆脱平凡便莫如死掉算了,那是毫不奇怪的。

  中国古代,称平凡的人们亦即普通的人们为“元元”;佛教中形容为“芸芸众生”;在文人那儿叫“苍生”;在野史中叫“百姓”:在正史中叫“人民”,而相对于宪法叫“公民”。没有平凡的亦即普通的承认,“公民”一词将因失去了平民成分而成为荒诞可笑之词。

  中国古代的文化和古代的思想家们,关注体恤“元元”们的记载举不胜举。

  比如《诗经·大雅·民劳》中云:“民亦劳止,汔可小康。”意思是老百姓太辛苦了,应该努力使他们过上小康的生活。比如《尚书·五子之歌》中云:“民为邦本,本固邦宁。”意思是如果不解决好“元元”们的生存现状,国将不国。而孟子干脆说:“民为贵,社稷次之,君为轻。”而《三国志·吴书》中进一步强调:“财经民生,强赖民力,威恃民势,福由民殖,德俟民茂,义以民行。”民者——百姓也,“芸芸”也,“苍生”也,“元元”也,平凡而普通者们是也。

  怎么到了今天,在“改革开放”的中国,在平民们的某些下一代那儿,不畏死,而畏“平凡”了呢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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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我顿时愧疚起来,自己不懂那种痛,还自以为是地猜测。

  她开始和我主动谈起之后的心路历程。

  一个月后,她干脆把照片藏起来,把所有和女儿相关的东西都锁起来。很多人劝她:时间就是治愈伤心的良药,慢慢就忘了,睹物思人只会越陷越深。但是她并没有被时间一点点治愈,反而更加绝望,心像被大火灼烧着,好几次徘徊在死亡的边缘。

  她又把女儿的照片拿出来,一直凝视,一直流泪。她看着女儿永远定格的笑容,哭着哭着就笑了。她说她不能让女儿看到妈妈这么消沉,她要振作,要活下去。

  “女儿的笑容拯救了我。我现在想开一点了。”她说。以后她每天都看女儿的笑容。曾经,那可是她的雷区。

  在我们的观念里,悲伤的时候,最怕的就是触景生情。但一个人究竟靠什么才能从悲伤中解脱出来?刻意的忘记和忽视就可以消除一切吗?不一定吧。开始的时候,它让你悲痛,最后,它却让你解脱。

  如海明威所说:“生活总是让我们遍体鳞伤,但到后来,那些受伤的地方一定会变成我们最强壮的地方。”

  使我们悲伤的东西,时间久了,我们却要靠它解脱。悲伤与解脱,两者激烈冲突,又温和地达成协议。什么让你悲伤,你就得靠什么解脱。让你悲痛的东西,往往就是解药。